1981年2月6日，周婷出生在美丽的海滨城市大连。父亲周茂宏是大连铁路机务段的一名司机，母亲马坤在大连第五仪表厂当工人。马坤双手先天性粘连，一双手只有两个大拇指是正常的。
周婷四岁时，马坤决定让女儿学钢琴，并托人找到大连市最好的钢琴老师——大连群众艺术馆的赵宝景老师为女儿授课。
为了还买钢琴的借款并支付昂贵的学琴费，刚刚35岁的马坤办理了病退，凑了2400元买了台编织机，不分日夜地辛苦织毛衣挣钱。
学钢琴的孩子们总有父母的“伴读”。马坤双手残疾，无法弹琴，却把耳朵“训练”得十分灵敏。周婷练琴，一旦弹错音，她马上能听出来，“啪”地一掌打下去，让周婷重弹。
在母女俩的共同努力下，周婷的琴艺很快得到了提高。热心的赵老师怕误了这棵好苗子，便又找到自己的老师——沈阳音乐学院的教授金石，两人联名推荐周婷去天津音乐学院附中学习，6年38000元。这差不多是马坤这几年来在家织毛衣的所有积蓄。马坤当场决定要让周婷去天津。1993年9月中旬，刚上初一没几天的周婷被天津音乐学院附中录取，为了方便照顾女儿，马坤陪同周婷去天津开始了“陪读妈妈”的生活。
马坤带着女儿在天津音乐学院附近租了间平房，她找了辆小三轮车，在学校对面的市场里靠卖饼干的微薄收入勉强维持着她们的日常生活。
周婷在天津音乐学院附中进步很快，她是全班琴弹得最好、演出最多的学生，被天津歌舞剧院钢琴演奏家靳凯华多次带出去演出。
就在周婷学琴渐入佳境之时，马坤的身体却开始出现了异样的征兆。1995年9月开始，马坤的饭量与日俱增，一顿能吃四大碗馄饨，一个晚上能喝三大瓶饮料。1996年1月，周婷放寒假，她们回到了大连。在家里，从小就不爱吃雪糕的马坤看见雪糕就馋得慌，寒冬腊月一根接一根地吃。周茂宏觉得情况不对，忙领着妻子到大连中医院检查。结果尿检4个加号、血糖15mmol／L，确诊为糖尿病。医生说不能再拖了，让马坤马上住院治疗。可马坤考虑到女儿就要开学了，如果自己住院，她在天津的正常学习一定会受到影响，便坚持只开了点药揣上，又陪女儿返回了天津。
因为得不到有效的治疗，马坤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周婷看着固执而憔悴的母亲，在日记里写道：“妈妈得了糖尿病，我帮不上忙，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她快好！我不想念书了，我看出妈妈为了供我，舍不得买好药吃，我不念音乐学校可以省出钱给妈妈看病。”
在周婷的内心深处，她热爱钢琴，她想成为一名钢琴大师。可妈妈的病总是萦绕在她的心头，她知道糖尿病最严重时可以转为尿毒症，那就是绝症呀！妈妈只有一个，她已经比别人多吃了那么多苦，自己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还可以通过别的途径学习。1996年10月中旬的一天，周婷独自跑到校长办公室讲明了母亲的病情，要求办理退学手续，并坚决不让老师去找妈妈。到最后，校长沉默良久，为她办理了退学手续。周婷当天晚上给爸爸打电话：“我不念书了，明天我们就回大连，你来天津接我们。”周茂宏的突然到来让马坤大吃一惊，当她得知周婷已经偷偷办理了退学手续后，二话没说拉过女儿一巴掌就要打下去。周茂宏紧紧攥住妻子的手，周婷哭着跪在了妈妈的面前，马坤抱住丈夫痛哭不已……木已成舟，一家三口含泪离开了天津。
周婷没有初中毕业证，回大连不能直接进高中读书，只能重读初三再考高中，可是周婷原来就读的重点中学说什么也不让她重返校园。校长的理由是：周婷在天津文化课几乎完全荒废，凭她的基础绝对没希望考上高中，那么必然会影响学校的升学率。马坤别无他法，只有瞒着周婷一个人再次来到学校，找到一个负责的女副校长含泪倾诉了周婷回大连的原因，最后跪倒在女校长面前，恳求学校收下周婷。女副校长也被周婷的孝顺感动，在她不遗余力的帮助下，学校最后终于同意接收周婷入学，但要马坤写一份保证书，承诺如果周婷在来年的中考中考不取高中就自动放弃毕业证书。马坤沉吟许久，毅然在保证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为了节约一切时间利于女儿学习，马坤夫妇没有住在离学校较远的家里，而是带着周婷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平房住下。这间房子没有暖气，而且又冷又潮，就在这里，周婷度过了拼命般的七个半月。入学没几天就赶上了期中考试，尽管周婷各门功课都挂起了红灯，可她没有气馁，在妈妈鼓励的眼神里，她决定只用半年的时间学完初中三年的全部课程。为了激励自己，她写了一个座右铭贴在书桌前的墙上：“世界上所有的苦，人都可以承受。”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期末考试中，周婷除了外语一门外，其他课程全部顺利过关，让老师和同学们都大吃一惊。
下苦功学文化课的同时，为了挣钱给妈妈治病，在繁重的学习之余，周婷决定发挥自己的特长给别的学钢琴的孩子当家教赚钱。她的第一个学生是她物理老师的孩子。她一边努力学习，一边还要进行三个孩子的家教工作。小小年纪的她完全是在超负荷运转。
回到大连后，马坤在丈夫和女儿的监督下，定时去医院治疗，病情也渐渐得到了控制。
1997年4月，周茂宏的右胳膊不慎扭伤，发展成为网球骨骼炎，右手臂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住进了医院。要照顾爸爸，还要陪伴妈妈，课程不能落下，家教也不能耽误，周婷每天搀着妈妈瘦弱的身躯在医院、家里两头跑。周婷心疼妈妈，坚决不让妈妈回家给自己做饭。为了省出自己做饭的时间学习，她经常饥一顿饱一顿。每当因为饥饿而备感疲惫想偷一下懒的时候，只要一想起妈妈在女校长面前那一跪，她就又咬牙又强打精神继续读下去。第一次模拟考试，她在1000名考生当中排到了第121名。
看到女儿进步如此之快，马坤深感欣慰。为了让女儿鼓足劲在中考中考出好成绩，马坤仍三天两头从医院偷偷跑回家为周婷做可口的饭菜。因为辛劳过度，马坤的病情又一次恶化。到了1999年6月，马坤病得只能靠周婷给她“刮痧”才能吃得下饭，刮一下，吃一口，体重也再次急速降到了34公斤。
7月10日，在父女俩的劝说下，马坤到医院检查，医院说，糖尿病最重的症状已经出现了，再晚来几天就要转成尿毒症了。
正在这时，周婷以591分的好成绩考入了大连市赫赫有名的重点中学——实验中学。
高中一开学，周婷要交学费，全家凑来凑去连硬币都拿出来了，却还差25元，最后马坤找熟人借了30元钱把周婷送到了学校。尽管进入了校门，可周婷的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爸爸妈妈双双被病痛折磨着，可自己却还要让他们为自己承担那么高昂的学费，这是在无情地榨取他们身体里本来就几近干涸的血汗呀！于是，她又动了退学的念头。11月的一天晚上，马坤发现周婷在屋里一边写字一边哭，过去一看，周婷正在写“辞学书”。马坤当场一把抢过“辞学书”撕得粉碎，并告诫女儿：“爸妈这么苦熬着就是为了等你将来有出息赚了钱再好好孝敬我们，现在我们吃苦吃得心甘情愿，等到将来我们年纪大了，吃不了苦了，你再好好补偿我们吧！记着，再难你也得念下去，否则妈妈真的再也找不到还有什么能支持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周婷不敢再刺激妈妈了，只得打消了退学的念头。
1998年，实验中学的学生全部并入了育明中学。育明中学是大连市的名校，人称“重点中的重点”。周婷能幸运地进入这所学校，更坚定了马坤要让女儿读书的信念。可家里依然经济拮据，高二上学期交学费时，周婷又差200元。她对教师说想缓几天，等爸爸发了工资再交。老师得知周婷家里的窘况后，马上向校长汇报了情况，校长当即批示：周婷的学费和补课费全免，并把已经交纳的200元钱退还给她。
上高中后，周婷在钢琴上的学习开始了自学自练。而她利用课余时间教学生弹钢琴挣的钱也全部补贴给了家里。可即便如此，家里仍旧捉襟见肘，还欠着20000多元的外债。
2000年年初，马坤患上植物神经末梢炎，肌肉开始萎缩，需要每天接受按摩才能缓解病情，一天不按摩腿就疼得受不了。去专业按摩诊所每月最低也要450元，马坤宁愿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疼得在床上打滚，也舍不得去按摩，周婷心疼妈妈，每天晚上抽出时间帮妈妈按摩。面对这种情况，周婷想了很多：不参加高考？但自己的会考成绩已经在全班排第一，考北大清华有十分的把握了呀！如果一旦放弃高考，就意味着自己从此再也不会踏上正规院校的大门，这也许会影响自己一生的前途啊！可是，如果自己考上了大学，就不能在家帮妈妈按摩了，爸爸又是倒班，不能天天回家照顾妈妈，万一妈妈出了什么事可就连照应的人都没有一个了。而且，大学的收费又高，家里本来就已经外债累累了，如果自己去上大学，妈妈就会连药也吃不上了，病情也会加重，如果万一失去了亲爱的妈妈，自己坐在大学课堂上良心怎么过得去呢？
经过痛苦的思考，周婷决定压下自己对大学的向往，开始想办法去说服妈妈。马坤一听到女儿的想法，就如同被针刺了一样，跳起来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无论如何不行。”
女儿超乎同龄人的成熟选择使马坤的心在滴血，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要不是为了自己，女儿小小的年纪怎么会在外面教钢琴挣钱，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大好前程？马坤想到了死，认为只有死才能让女儿安心地上大学。3月的一天下午，马坤含泪写了遗书：“都是我不好，我活着只会拖累婷婷，让女儿得不到同龄姑娘应有的快乐，只有离开你们爷俩，婷婷才能有出息长成才……”
那天周婷回家后，马坤主动拉着女儿的手，眼泪汪汪地问：“你不高考是不是因为妈妈的病？”周婷扭头说不是，马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哇”的一声抱着懂事的女儿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细心的周婷从妈妈那决绝的哭声中预感到了什么，当晚，她偷偷地在妈妈的房间里翻找，果然，她在枕头底下发现了那封遗书。周婷看着看着，泪水像断线的珠子落下来，她拿着遗书跑到妈妈面前，声泪俱下：“妈，你想没想过，你要不在了，我还能活下去吗？我要是随你去了，爸爸也不会活下去，只有咱们三个人都活着生活才有意义呀！你要是再有这种想法，我就先死给你看。”马坤吓得抱住痛哭的女儿，含泪答应再也不做傻事了。
最后，马坤终于同意女儿不参加高考，母女俩又一起来到学校，向老师说明了放弃高考的决定。周婷不参加高考，本可以不去学校上课，但她十分珍惜最后的学生时光，依然坚持去上课，直到高考前一天。
“放假”后，周婷更忙了，她多收了几名学生教授钢琴，挣来的钱全都分文不动地交给妈妈，正处在花样年华的周婷穿的衣服一直是她的校服，就在这样的克勤克俭下，他们终于还清了所有的债务。
对未来，周婷说了这样一番话：“我的同学除了出国留学的，高考升学率是百分之百。我不羡慕，我一定要靠自学拿下钢琴专业和文化课两个学位，我相信自己脚下的路同样宽广。我还要尽最大努力治好妈妈的病——这才是女儿最大的心愿。”
“羊羔跪乳，乌鸦反哺”，是千古以来对孝道的最好诠释，而周婷的两次抉择，又何尝不让我们感动呢？“壮哉，女儿心！”
编后语 我们曾报道过许多父母用辛劳的汗水、殷红的鲜血和宝贵的生命供养子女上大学的感人事迹。然而，主人公周婷为报残母深情，在通往高等学府的门口，却选择了放弃。我们赞颂的不是大连女孩放弃“美好前程”的行为本身，而是她那一颗美好的拳拳爱母之心，从这个意义上讲，“放弃”也是一种辉煌。在人生道路上，有成功的英雄，也有悲壮的英雄，我们对周婷的选择同样报以喝彩。
（《知音》2001年第3期）
